方圓十里之師

《方圓十里之師》是一位叫海寧的舊生送我的生日禮物，當時她該是中二生。我很感激她這份心意。為了珍而重之，把它放在這裏，也與大家分享……



『欸、欸，老師！』一個穿著淺藍色連身裙校服的女孩，一邊想要叫住在走廊另一端的班主任，一邊卻自顧不暇地想要把懷裡滿滿的簿整理好。

『要幫忙嗎？』在教員室剛走出來的Miss Chan先被女孩懷內多得嚇人的簿嚇了一跳，繼而關心地問道。

『不用了，謝謝老師。』女孩禮貌地說，然後急步走去一個穿著運動服的男子旁。

『方老師！』女孩有點惱地道。

男子回過頭來，面上帶點驚訝。『為甚麼你在這兒的？我不是叫你在班房內好好看管同學嗎？』

『是因為你忘了收我們的作文簿呀！我叫男班長留在班房內了。作文簿一向都是我點算的嘛，所以我就趕來把它們給你了。』女孩委屈地說，還為剛才的狼狽相感到有點不忿。

『喔呵呵呵……對不起。辛苦你了，你果然是最稱職的女班長！真是不好意思，害你要走那麼多樓梯……』方老師有點抱歉地打哈哈。

『沒關係啦！反正這是我們小學畢業前的最後一樣功課了。我們說好了要準時交齊的嘛！』女孩愉快地笑開了臉，她不是個記仇的人。

方老師笑了。『這個……你等我一下。』他說完後靜悄悄地走進教員室。

女孩乖巧地點頭。

過了不久後，他拿出一個用紫色壁報紙、像筆盒差不多大的東西，然後將它遞給女孩。『這是給你的畢業禮物，不要告訴別人喔！要不然其他人也會吵著要一個。』方老師瞇瞇眼，『我們盡責的模範生，是該要給獎勵的！』

女孩驚喜地接過禮物，然後向他道謝。

隨著步伐，盒子響起了清脆的鈴鐺聲。

叮鈴。叮鈴。

『欸、欸，海寧你說我們明天去逛公司好嗎？反正現在正在放暑假，大學也沒課啦！我們明天去玩吧！』一個掛著短髮的女孩子邊把新買的衣服拼上身照鏡子邊道。

『不行啦。明天我有一個重要的約會喔！』另一個躺在沙發上悠然地看書的女孩道。

『甚麼？約會？你好壞喔！有帥哥也不介紹給我認識！快招供，他是誰啦？』短髮女孩拉著海寧的手嚷道。

海寧輕輕抽開了手。『我說喔，琦琦你買的衣服也夠多了，多得可以開間時裝店囉！你還要買嗎？』

琦琦甩甩頭。『這不是重點。快告訴我啦！你明天要和誰約會喔？是醫學院的高翔或是法律系的凌劍峰？』

她失笑，『哪有這些事？他們是我們的好朋友好同學嘛！』

『你就是在扯開話題。』琦琦嘟著嘴，賭氣地別過臉。

『好啦、好啦。明天你要來嗎？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可是悶壞了你楊大小姐的話可不關我的事喔！』

『真的可以嗎？』琦琦立刻換了一張臉，興奮地跳來跳去。

一不經意，卻撞翻了放在小茶几上，放滿鈴鐺的盒子。

『海寧對不起！』她驚道，她知道海寧一直很寶貝這東西。

『不要緊啦，拾起來就好。』她俯下身，把瀉滿一地的鈴鐺放回盒子裡。

叮鈴。叮鈴。

鈴鐺如同很久之前一樣，搖出清脆生澀的鈴聲。

就像已跑得很遠的童年。

叫人不禁憐惜起來。

叮鈴。叮鈴。

○○○○○

『你……你到底約了他在哪呀？你是真的懂得去的嗎？』琦琦上氣不接下氣地跟著海寧穿過擠進擁擠得過分的人群裡。

『應該是向這個方向沒錯的了……』海寧不太肯定地望著頭上的指示牌，一邊還想在人流中抓著琦琦的手。

『你究竟是約了甚麼人呀？選在這些地方也太沒情調吧。』琦琦抗議道，『一會兒我要好好教訓他才行！』

海寧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她。『我就是說你不適合來這些地方啦！就是你任性地要跟著來，一會可不要失禮我！』

『知道啦！還怎敢抱怨？不過能目睹你吳大小姐的意中人，總算不賴啦！誰叫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海寧微笑，沒說太多話。

○○○○○

『到了到了！就是這裡！我就是說跟著人群走準沒錯！』海寧興奮地大叫大嚷。

『喂喂，你冷靜點好不好？你不要一見書就發瘋，你瘋起上來誰也拉不住。』琦琦無奈地看著她。

她就是不明白，為甚麼要選在書展約會。

人多書多又沒餐廳，想找個地方坐下來也沒有！

到底是甚麼樣的人物能令一向對男生不怎看上眼的海寧服服貼貼，還一臉期待的樣子？

真令人費解。

琦琦深知海寧對書的熱愛，所以只好自認倒霉地跟著海寧和一群愛書成狂的人擠過你死我活。

○○○○○

『媽！媽咪喔！』一名胖嘟嘟的小男孩嚷著，『媽咪你在哪兒喔？』

小男孩就站在一個擠滿了人的書欄前可憐兮兮地哭喊，似乎是和媽媽失散了的樣子。

『小朋友，不見了媽咪嗎？』海寧越過人群，蹲下身子問道。

小男孩抬起圓滾滾的頭，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點點頭。

『不要哭喔，姐姐現在就帶你去找媽媽了。』她愛憐地拍拍小男孩的頭，琦琦則替他擦去臉上的眼淚。

『你是在哪裡和媽媽失散的啦？』琦琦安撫地問。

『我……我本來想要買那本書……可是才想走過去……媽咪就不見了……嗚嗚……』小男孩哭哭啼啼地說。

海寧和琦琦順著小男孩指的方向看過去。

海寧和琦琦順著小男孩指的方向看過去。

『2010年書展

《時地人》── 超越時空的奇幻故事

翱翔兒童讀物界』

搶眼的紅白配橫額高高在地上吊在那書欄上。

『好有氣勢的感覺……這麼吸引的介紹誰不會對那本書有興趣？海寧你說是嗎？』琦琦邊說邊回過頭來。

卻發現海寧早已抱起小男孩不顧一切地衝進人群裡。

○○○○○

『叔叔，你的書很好看！我每天也看，媽咪說我很乖喔！』一個紮著辮子的女孩子向一個笑容親切的男人道。

『謝謝你的支持。』笑臉男子回道。

海寧就站在那書欄前，靜靜地看著正在忙著低頭簽名給小朋友們的笑臉男子。

『是爸爸喔！爸爸！』小男孩忽然掙扎著想從海寧的懷裡跳下來。

笑臉男子抬起頭。『小圓？你不是跟著媽媽的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小男孩慚愧地低下頭：『我想找爸爸嘛……媽咪本來也答應了，可是她說不能阻著你工作。但……但是在我跑來找你的時候，媽咪就突然不見了喔！幸好這個姐姐帶我回來！還給我吃糖，是橙汁味的耶！簡直是「甜在心頭」！』小男孩喜孜孜地說，大概完全沒有發覺自己拋錯書包。

笑臉男子疼愛地撫著小圓的頭：『不是告訴過你甜在心頭不是這麼用的嗎？』這才抬起頭對海寧道：『謝謝你……呃？』笑臉男子突然呆住了。

『先生，你怎麼了？』海寧微笑，彬彬有禮地問道。

『你很像我以前的一個學生……對不起，謝謝你把我的兒子帶回來。方圓，跟姐姐道謝。』笑臉男子命令道。

小圓走到海寧面前，站得端端正正地鞠了個躬，像個小紳士那樣對她說：『好人的大姐姐，謝謝你把我帶回來喔！』

『呵呵，你以後要好好跟著媽咪呀！可沒有很多大姐姐身上有橙汁味的糖果喔！』她稍稍彎下身子，淘氣地對小圓道。

『海寧！海寧！你幹麼突然衝進來了！我找了你好久！說過你多少次不要見到書就發瘋！』這時候，琦琦吃力地走到他們跟前，一邊還氣憤地責罵「離琦出走」的海寧。

『對不起……』海寧有點內疚地道歉：看見一直愛美如命的好友為了找回自己而奔波，然後弄得滿頭亂髮的滋味很難受。

『算了！看在你找回小男孩的爸爸份上，就饒你一次！』琦琦埋怨的表情沒掛多久，就變得和顏悅色起來。

笑臉男子看著海寧，罕有地由會寫奇幻故事的親切叔叔變成一個孩子氣的大哥哥。

『你這個鬼靈精，竟想混入書迷堆來跟我會面？』他用手中的書輕輕地往她的頭拍了一下。『我做了你三年的班主任，你怎麼可能暪過我？』

海寧扮了個鬼臉。『可是你一看見我還不是叫不出我的名字嗎？只是個「替你找回兒子又有果汁糖的大姐姐」！你啊，又不說說你在哪個欄位，害我找了好久好久！怎料這才誤打誤撞地找到不見了媽媽的小圓，我一眼就看出來啦，長得那麼像樣，怎可能會弄錯？』

小圓不解地看著自己的爸爸和剛剛把很好吃的果汁糖請給他吃的大姐姐，這段對話對他來說真的有點難懂。

琦琦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海寧，你約的人是他？』

『你少大驚小怪，我來介紹，這位是小學和我最要好的老師，方老師，現在他是個擁有魔法手指的兒童故事寫作家囉！作為他的一個小小讀者，我今天來的目的就是要向他拿一個簽名。方老師，這是我中學和大學的好朋友楊子琦，她讀的是設計系，還是個首屈一指的高材生呢！』海寧正經八百地作互相介紹。

『楊同學，你好！我不是像她這樣說的厲害作家，只是一個愛找麻煩的小作者罷了。真高興認識你。』方老師不失風度地跟琦琦握手。

『海寧經常提起你，就說你是個很棒的寫作人。真是聞名不如見面了！』

只見海寧滿意地抓起一本《時地人》翻看，臉上盡是得意的笑容，好像書是她寫的一樣。

小圓有點不好意思地拉著她的衣袖。『大姐姐，你的糖很好吃喔！能再給我一顆嗎？』

○○○○○

『……那時你就是哭得嘩啦嘩啦的來找我了，以前的小不點現在都那麼高了！』方老師開懷地笑著。

『你就是愛翻舊事！那時我還小，不懂事嘛！』海寧一邊攪拌著凍巧克力一邊抗議道。

『你們感情真的很好喔！真叫人羨慕。』琦琦邊喝著她的熱奶茶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

『還好啦！畢竟在我整整六年的小學生涯裡，他佔了我的一半！怎能夠不熟呢？』海寧邊說邊把看起來很好吃的草莓芝士蛋糕放進口。

『你少說得那麼委屈，可是有一個女孩每年給我寫一篇賀年文喔！不曉得那是誰呢？』

『對啦對啦……我就是那個笨女孩啦……』她舉起雙手投降。

小圓滿臉疑惑地看著正在嬉笑玩鬧的三人，大概以為「小不點」和「笨女孩」是可以吃的東西吧？

○○○○○

『不要哭啦，升上中學後大家還是可以出來見面的，知道嗎？』方老師像個哥哥那樣拍拍海寧的頭。

『知道了。』海寧紅著眼睛點頭。

他俯下身來。『你不是很喜歡寫作的嗎？我們說過將來要做個好作家喔！那時候我和你要替對方互相捧場呢！怎樣？不要哭囉，大作家哭花了臉很難看喔！』

『嗯！說好了囉！』海寧伸出小指。

『好吧好吧，那時就約在書展見面好了！』方老師露出溫暖的微笑。『我很期待呢！』

她也笑了。『我要回家了，要跟媽媽說我進了一間不錯的英文中學呢！再見囉！』

『再見！』他孩子氣地快樂嚷道。

回憶中，陽光瀉在二人身上，美麗的期昐和像光一樣的笑容，深深烙在時間的底片上。

一切是那麼──


閃閃發亮。

○○○○○

遇見未知的未來。

我們不能作弊，不能偷看，不能錯過。

把自己的生命值和精神力好好加強吧！

闖過以後，好好回頭一看。

你的步伐將會為一切過去未知的可能性鑲上星光。

叮鈴。叮鈴。

○○○○○

【完】